西狭颂(惠安西表)简评
东汉时期,在古老文明山区,产生了著名的三大颂。即:汉中的《石门颂》、略阳的《甫阁颂》、成县的《西狭颂》。《西狭颂》镌刻于公元171年八月十三日,仇靖作颂并书,至今仍壁立于原址。正文385字,小字142字,无一缺失,字字清晰。这三颂,都是隶书摩崖石刻,都是记载交通史绩的,都是汉代的赋颂佳作,是祖国的艺术瑰宝。从文字上讲,行文以四言为主,结构严谨,言简意赅,文笔流畅,是难得的东汉赋颂文章,是文学史上很有价值的石头书。前人对作者十分赞誉,清代陈奕禧《金石遗文录》载,[汉德(仇靖)、子长(仇绋)奇思横出,制为雄文,运兹妙笔,君臣懿美,并传来礻冀。]王昶也说:[二仇盖深于文学者。]就绘画来说,它绘有黄龙、白鹿、甘露、木连理和嘉禾的[黾池五瑞图],线条流畅,古朴生动。在三颂中独有,是研究东汉绘画艺术的原始依据之一。再从交通方面说,它记述了汉武都太守李翕修治西狭道路之事,歌颂他[继禹之迹,奕世赖福]的业绩。在当时,通过打通陇南山区的关隘险阻,沟通山区东西之间的往来,具有重要意义,也是研究陇原古代交通的珍贵文献。另外,对于研究东汉时期的吏制、民族关系、符瑞说和社会经济状况,以及石刻艺术等,都是很有价值的资料。
《西狭颂》在书法特色和书学史上具有崇高的历史地位。站在书法角度察析艺理,《西狭颂》结字势方意圆,挪让得体;用笔凝练瘦挺,劲拙四溢,竭力表现出一种[古而肆,虚而和]、疏宕宽博之路的书风特色。细品其书,但觉笔势开张,气象威茂,线条遒拙,动静有序,比起那些偏于雄强浑厚与妩媚、阳刚与阴柔的作品风格来,更多一份洒脱,更多一份丰富。观读《西狭颂》,往往犹如身置幽谷柏林,以目驻千年松岗,不禁令人肃然佩叹。同《甫阁颂》、《石门颂》相比,竖笔横画多含蓄忍收,而波挑多变,折笔古拙,笔势于沉稳涩滞中透出爽利;虽构形方整,显得稚拙静穆,但撇捺等笔画稍作延伸,使本来厚重的线条平添一种洒脱逸致之感而透其巧。对此,可借祝嘉的一段[巧拙论]加以阐明。他在其《书学论集》中道:[《石门颂》巧多于拙《西狭颂》巧拙各半,它们是各有其特点,各有其妙境的。]对于《西狭颂》的书法艺术,历来多有评赞。清万朔《枕经堂金画题跋》云:[字大纵横不下三寸,宽博遒古] 。康有为《广艺舟双楫》谓:[疏宕则有《西狭颂》] 。杨守敬《平碑记》说:[方整雄伟,首尾无一缺失,尤可宝贵] 。徐树钧《宝鸭斋题跋》赞曰:[疏散俊逸,如风吹仙袂飘飘云中,非复可以寻常蹊径探者,在汉隶中别饶意趣] 。梁启超《碑贴跋》则又称[雄迈而静穆,汉隶正则也] 。是的,《西狭颂》不像《石门颂》那样过多地撷取了简版墨迹中的恣肆和超逸,从而显得纵横抒逸和线条的不屈不挠;而它则显然法从当隶[正则]且写出仇靖自己的独有风格。这,当即《西狭颂》书法之堂奥,实在耐人寻味。更为可贵的是,在大片险要石壁摩崖上雕勒出黄龙、白鹿、木连理、嘉禾、甘露降(承露人)之[五瑞图],似可认为,在古来的刻石史上难得一见。而且,从上述我们对《西狭颂》所析诸书法特色作比较观读并探颐索隐,很显然,文、图巧若天地之合,十分恰切,相得益彰,更烘托出《西狭颂》书法风格的神明通畅。倘如按杨守敬所说《西狭颂》尤可宝贵,必然在书法史特别在刻石书法上享有毫不逊于《张迁》、《乙瑛》、《礼器》、《曹全》等名碑的地位。但是,笔者还以为,书法作为艺术,只有风格、流派的不同,并无统一、绝对的标准,也不应有官方与民间的严格界限。雄强与巧丽、粗犷与细致、豪放与矜持、质朴与典雅皆是艺术审美的不同范畴,其审美特征总是表现出根本的不同。
《西狭颂》映射出了很深的文化内涵及人文精神,史迹是一个地方文体化缩本,人文是一个地方的灵魂卷宗。《西狭颂》所包含着的是一个大千的世界,其周围的人文历史更衬托出一个精神飞跃的光环。
《西狭颂》所在的成县(古称下辨、同谷等)已有可考的3900余年历史。它位于秦岭南麓、甘肃东南部的嘉陵江青泥可流域,东临陕西省略阳县,为出秦陇入巴蜀之要道,隶属今陇南市所辖。形式皆为摩崖刻石;内容多与修路相关,歌颂人物如《西狭颂》,武都太守李翕鉴于郡之西狭为通往巴蜀的要道,而阁道狭窄不畅,车骑堵塞,极为不便,奉敕修治西狭中道并亲临督察,属官李瑾、仇审等率工徒凿石开道,去除路障,拓之平整,遂使险隘变成通途栈道,自此便利民众,促进商旅。郡丞吕国等12人于是勒石作颂,记载李翕这位[衣食父母]的雨路之恩及治路功绩,不仅书刻数百言颂文,而且画勒颇具象征意味的[五瑞图]。其文畅达典雅,其画形象率真,书、画、刻,三风谐和,神韵四溢。经过1830多年的历史风烟,以其独特的审美魅力和山林书风,成为一代代学者仰慕的人文景观和珍贵的文化艺术遗产。在这个地方,曾留下秦皇赢政临巡的传说,虞讠羽 开漕通船的创举,马融降账的遗迹,诗圣杜甫西行的足履(其《凤凰台》《同谷七歌》等诗篇及立于成县的宋建杜甫草堂名闻遐迩),抗金铭将吴挺的陵园;《西狭颂》摩崖周围镌留的北宋、南宋、明清、民国和当代人士的题记,尤其康有为、梁启超、李可染等贤哲对《西狭颂》称颂和研究的记载;这里,还出过仇靖、仇绋等名垂青吏的书法家,更出过[陇南文宗]任其昌及其子任承允这样的曾主讲陇南书院的历史文化名人……这一切,构成了《西狭颂》浓厚的文化扭转和精神飞跃的人文内涵。《西狭颂》就像缅甸人民称自己人的母亲河——伊洛瓦底江为[天惠之河]一样,是镶嵌于陇原大地的[天惠之石]。千百年来西狭颂(惠安西表)惠安着陇原人民。文化是一条河,书法也是一条河,而且都是一条奔腾、融合、发展的河。在这条大河里,《西狭颂》将以它生命中的智慧之美、深邃之美、完整之美、艺术之美,永远闪现着绚丽的光华。
王 宝 顺
二??九年二月于兰州卧石斋 |